June 12, 2006

電影再報~~五月的最後兩場電影

最近太久沒動筆了,覺得自己文字鋪敘的功力大大下滑,文章連自己都看不過去,真的是對那些本來就僅存不多的讀者感到十分抱歉。我會好好反省,多多加油的。

因爲一些技術性的問題,日本漂流紀實這期又要暫緩一下,真是對不起那些引頸期盼的讀者(不過應該也沒多少人會對這個系列有什麽期待吧?)其實手上已經寫好一篇準備貼上去的了,但是其中有一個名稱無法確定,所以只好等到能給我解答的人從臺灣回來之後了。不想做一個沒責任的筆者。

所以,這次暫時又將平時看的一些電影先來充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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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前的五月最後幾天,和友人J上電影院看了兩部片子,都是不錯的電影,只是當時沒有動手的情緒。

第一部是入圍奧斯卡並奪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Paradise Now。導演是Hany Abu-Assad,出生在以色列的拿撤勒,應該是個巴勒斯坦人,因爲之前拍的電影多數以巴勒斯坦人為主角設定。發現這世界上電影導演也有分類,一種是屈服在市場壓力專拍娛樂性的商業片,以賺錢爲主;一種是平常拍賣座商業片,累積知名度、影響力及資金后偶爾拍一拍恢復良心的人文關懷反思電影,李安及史匹堡就屬這種類型;還有一種是借助電影這種媒介,訴説民族悲歌,向世界傳達弱勢族群不爲人知的微弱聲音,許多第三世界如伊朗、巴勒斯坦、中國等的電影工作者,都是屬於這種類型。

Paradise Now的劇本早在1999年就開始起稿,一直到2004年才在Nablus那不魯斯開拍,2005年首映后,便在世界大大小小的影展中掀起一股不小的旋風,在美國上映時更是如此,即使許多城市都沒有上映,當地的民衆還是希望看到這部電影,紛紛上網訴求。尤其可見這部電影的話題性與爭議性。

這部電影的調調其實滿“黑”的,在殘酷的現實反映間偶爾夾雜一些黑色幽默,但卻讓人笑不出來。讓我想起幾年前看的No Man’s Land。兩個巴勒斯坦青年Saïd和Khaled被激進組織徵召,預定成爲下一個自殺式攻擊計劃的殉身者,在與家人享用任務前的最後一頓晚餐,通過錄像留下遺言之後,兩個人便在組織的安排下進行“準備”工作,然而計劃卻中途出岔,Saïd與Khaled失散,並被誤為背叛組織,Khaled必須趕緊找到好朋友的蹤跡以示清白,卻在這時候被Saïd的女友Shuha影響了,原本為理想殉身的堅定意念開始在Khaled心中動搖,並且希望及時將毅然踏上人肉炸彈死亡之路的好友Saïd拯救回來……。

看完之後不斷在腦海中反思這部電影,又將之與之前看的史匹堡的“慕尼黑”作比較。倘若“慕尼黑”是由以色列人的角度去反思兩國政治衝突的意義,那麽Paradise Now就是以敵方巴勒斯坦人的立場去看待這場由宗教、經濟、政治、貧富等問題常年累積而成的怨懟。


電影裏其中一句對白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是其中一個巴勒斯坦青年Saïd在激進分子領袖要求他退出自殺式攻擊計劃的時候,他堅持留下來繼續執行任務的自白:

“我不明白爲什麽一個侵略者能夠以被害者的姿態出現在全世界面前,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而我們還要繼續承受這樣不公平的挨打姿態。如果所謂的“正義”並沒有站在我們這裡,那我就選擇用我們的“正義”進行回報。”

記憶中Saïd大略講了這樣的一番話,但是語言背後透過來的那種傷痛、悲憤與堅毅,卻是我永遠無法忘記的。

對於自身的委屈極容易使人過度自我可憐化,雖然面對貧窮與壓抑的巴勒斯坦人民的確真的很可憐。當人們因爲分歧與誤解而產生分裂與對立時,自我可憐化會被絕對激化,相互對話及溝通了解變得不可能,“我們”是被害者,“他們”是侵略者,“我們”必須自我保護,必要時不惜採取激烈的“自衛”手段,不然就會被打倒、侵蝕……這樣的想法充斥在雙方的心頭揮之不去,當“自衛攻擊”傷害到對方時,對方必然以相同或更激烈的方式回報,如此一來一囘,誤會非但沒有化解,仇恨卻越來越深。每個人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着想,從不曾想過聼聼對方的聲音,仇恨的陰晦掩蓋了每個人的眼睛和耳朵,聽到的只是自己死去同胞的哀號以及心裏越來越憤怒的火焰之聲,腦中想到的只有殺戮和報復。就像美伊戰爭、或是美對回教極端分子的戰爭一樣永無止休,今天殺了一個札卡維,明天就會有更兇暴更殘虐第二、三個極端分子領袖出現,秉持著殉身的前任教主的意志,對美國的“反恐”恐怖勢力作出更激烈的自殺式攻擊。

每個人都只看到自己的傷痛、損失,覺得自己是個受害者,因此對敵方衍生更強烈的仇恨,仿佛沒有這種仇恨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希望及生命力。就像日本在二戰后的姿態,國内全民都浸淫在一片被害者的傷痛之中,仿佛全世界就有他們遭受到美國原子彈的戰爭遺害;也像中國、韓國、東南亞一帶的華人一樣,忘了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日本一般百姓也同樣承受了無情戰爭的慘痛洗禮。

電影始終是虛構的,觀衆不一定要取信電影所傳播的主義或思想,但是它提供了多一片現實的界面,讓你去聼聼來自另一方的聲音,讓你在自己的腦海中思考這個世界的真實,拼湊出你對這個世界的進一步了解。

如果這世界上多出幾個像Khaled一樣會被影響而進行省思的人,又或是像Shuha這樣理性看待世界的人,那麽這個世界的戰爭和仇恨是不是會少一點呢?

我只知道,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像Saïd這樣的人。然而,這之間又無所謂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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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是最近沸沸揚揚的“達文西密碼”。
不管是爲了電影宣傳而故意引起話題、還是電影或原著本身就觸動了虔誠教徒的神經,“達文西密碼”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還沒看過原著的我,就是知道看了原著一定會影響對電影的觀感,乾脆在絕然不知一絲内容的情況下踏進影院。

所以,以下感想純粹是對一部電影的觀感。

本身就喜歡推理故事的我,覺得這部電影算是相當不錯的。故事算是緊湊,跟著教授與蘇菲抽絲剝繭般沿著綫索一步一步的追蹤下去,讓觀衆不由自主跟著節奏緊張地走下去。只是在解釋許多宗教史的場面,電影在時間與空間的限制下,無法像小説那樣將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感覺上自己好像還沒摸清楚教授他們再説什麽,畫面就已經跳到下一個謎團去了。就像上次看A Very Long Engagement 一樣,讓人應接不暇的連續謎團。

有新加坡影評人如此評論,她認爲“達文西密碼”的出現代表著本世紀人們對宗教信仰的懷疑及動搖,宗教大一統的地位開始受到威脅。我倒覺得這部作品的出現與其訴說宗教信仰在人們心中有所動搖,倒不如說是人們的一般信仰再次受到嚴厲的考驗。最近數十年不斷有所謂的“新發現”,企圖動搖甚至推翻人們長久以來的想法,像是《1453》的出版,就是作者搜証后的自圓其説,要顛覆發現美洲第一人的傳統説法,將之歸功於中國明朝宦官鄭和;《達文西密碼》則運用現有的證據,以自己全然不同的角度及視點,將基督教原有的“歷史”信仰完全顛覆。

儘管先不談這些人推出如此學説的動機是想為歷史正名,還是純粹想要在歷史上留名,在歷史上我們已經親眼見識過多次這樣的事件,然而這些正名的先驅幾乎都沒有好下場。就像顛覆托勒密的地心説轉而推出日心説的哥白尼,在當時的天文界投下了隱性炸彈,相信他的人開始進一步搜証,有者如伽利略最早運用了望遠鏡,間接證明了哥白尼的日心説,卻被一大群無法接受長久以來的信仰被顛覆的保守派所攻擊,最後遭羅馬教宗法庭審判而被囚禁了八年,更被迫聲明與哥白尼學説決裂,死于1642年。一直到300多年后的1983年,羅馬教廷才正式承認當年對伽利略進行了錯誤的審判。一個錯誤要歷經數百年的時間才會被正名,然而我們現在深處的現實世界裏又沉積了多少等待正名的錯誤?還要多久以後這些錯誤才能沉冤得雪浮上被承認的正名舞臺上?

不管耶穌是否真的被基督教會過於神化,還是就像小説家筆下所論證的一樣——他畢竟只是個凡人,在所謂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人們勢必經歷一場強烈的鬥爭,正常與不正常之間會展開拉鋸戰。慘烈的鬥爭后僅存下來的碩果將會是可悲的最後贏家。只是,等待之後是不是就一定會有所謂真相?

就像電影中錫安緊緊守護著基督教最重大的秘密一樣,那不是一個可以浮上現實世界在大太陽底下攤開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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