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08, 2008

《即使那样,我也没有做过》


连续两天看了电影节节目,在迟睡加上本来就睡不够的精神状况下,我写下了这篇感想。

前一晚看的是一部伊朗新锐导演的“短片”(Those Three)(相对于昨晚看的144分钟,77分钟算相当短了),是冲着早报所刊登的影评而去。果然,由专业电影爱好者所推荐的的确有够“艺术”,电影本身没什么剧情,77分钟完全在讲述3个脱队的逃兵如何在冰天雪地中迷路,遇上大腹便便的非法移民孕妇后一起上路求生,最终力竭而倒下去的故事。结尾那场生死交替的画面很有意思。但是影评人极力推荐的“拍摄画面一流”的理由,我倒是不怎么领略得通,可能是自己对摄影一无所知的缘故吧?只是中间一场逃兵们随着捡来的收音机播出的热络音乐,在雪地中的大树下摇摆起舞,那个画面让我特别难忘。

重点是昨天晚上看的那部日本片。それでも、ボクはやってない(I Just Didn’t Do it),来自久违的日本导演周防正行的作品。周防相信是本地观众相对于熟悉的一个导演,前作“五个相扑的少年”(Sumo Don’t, Sumo Do)以及 “Shall We Dance”(美国翻拍的日片原作),这两部通俗有趣但题材新颖的作品都吸引了不少观众的心。阔别了11年的大银幕,导演以3年前的一个真实事件为主题,创作了一部与过去风格截然不同的电影,少了一点诙谐多了几分黑色幽默,正视日本现实中往往被忽略的一些不公。

不知道是因为导演的名气,还是电影本身的题材——“痴汉”官司事件(发现电影节中有关情色或禁忌题材的戏都卖得特别的好,其他的反倒门可罗雀),原定于4月13日播映一场的电影,戏票居然售空。于是昨天加开一场晚上9时15分的,虽然电影结束在11时45分,但可容纳近500人的戏院里还是坐了约6、7成的观众。

电影故事很简单,一个26岁的前打工族在前往面试途中的电车上,被误认为是“痴汉”,而被送交法办。由于痴汉在日本公共交通上非常普遍,因此遇到的人全没相信他是无辜的,都一贯以现有的方式“处置”他。不管他说了多少次“我没有做”,警察老是说“你还是老实招了吧”,顾问律师说“你还是认罪吧?案子很快就会结了”,辩护律师说“你真的没有做?”。结果支持他的只有周围的家人朋友,大家历尽苦心帮他搜寻目击证人、安排案件重演录影、找了尽责的律师……。但是在传统保守死心眼的日本司法底下,即使经历了初庭7次庭审,一个被冤枉的人,始终没办法撼动固有的司法现状,以致他认清了一个现实:法庭根本不是找出事实,做出公正裁决的地方;而是就所搜查到的证据和现知的情况,运用当下的司法程序的条例,裁决定案的地方,哪怕摊出的“证据”其实并非全部的事实。因此,在这个世界所摊出的证据上面,“我”被判有罪,但是在“我”的世界,“我”知道自己是无罪的。画面结束的最后刹那黑暗中,“我”的声音响起:我要上诉。

电影借用了一起看似平凡不过的事件,呈现了日本现有司法制度与程序上的保守传统与顽固。在“痴汉”被捉到的那一刻,司法就已经站在“有罪”的立场上看待所有嫌犯,无论是电车站员、公众、被害者、警察、检控官、辩护律师、无聊的观审者,甚至法官,都一律以“你做了吧?”的态度待之。被告只能在辩护律师协助搜集证据证明“不是我做的”的情况下才能脱罪,这和美国的司法正好相反,美国的情况是检察官需要搜证证明被告是“有罪”的,被告才会被定罪。由此可见,在日本司法下,一般起诉案件中的被告要“脱罪”有多么困难,而“痴汉”事件的起诉定罪率在日本更是高达99.7%。戏中就有这么一幕,役所广司所饰演的辩护律师表示,最可怕的不是高达99.7%的定罪率,而是大家都对这个99.7%的定罪率深信不疑。换句话就是说,只要你以“痴汉”名义被起诉,大家几乎认定你就是“痴汉”,几乎难以脱罪。

所以男主角的受冤前辈即使在多方的经验和努力累积下,仍旧难逃被定罪的下场。日本司法倾向于受害人,只要被害人站出来指控,即使供词有漏洞,司法都会相信她。在这样的前提下,被告积极搜证证明自己无罪的举动,在法官眼底简直就是企图脱罪死不悔改的表现。结果,越是想证明自己的无辜,被告越是陷入司法审判的泥坑无法自拔;越是上诉,高级法庭的法官就越以更严苛的眼光对待,翻不了案的情况比比皆是,糟的是刑罚会更加严峻(虽然电影没有涉及到案子上到高庭的这一块,但从受冤前辈的例子看来,不难想见男主角会有这样的下场。不过据说3年前真实案例中的被告成功翻案获判无罪)

另一个非常具讽刺性的画面,就是被告的初审法官居然中途被换掉,理由居然是:这个法官习惯倾向于判定“无罪”。戏中这个初审法官在一次对实习法官的教育中问道:法官的职责是什么?学生回答说是“执行公正的判案”、“揭发事实的真相”等等,而他的“正确”回答是:“不要判错案冤枉了无辜”。

然而,正因为他的“仁慈”倾向于从“相信被告是无辜”的出发点去审案,与一般法官“相信被告有罪”的出发点完全相反,结果被中途撤换,间接导致了接任法官用另一个极端去重审这一案件。日本司法保守不仅体现于此,还有加上调查警官和检控官也不容许自己在99.7%的定罪率前丢脸,一律在法庭上以维护自我立场的角度去供证和检控。

司法等于公正与正义,不再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可是到底应该是“有杀错,没放过”,还是“宁可错放十个,也不要冤枉一个”?每个法官心中的那座天平,终究不是完全平衡的,也没有一定的准则。

结果司法到底是什么?看完电影的我仿佛弄清了事实,却又陷入更加混乱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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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正行的电影里往往不乏老搭档的面孔,竹中直人、役所广司、清水美砂几乎是御用老牌了,几个司法界的面孔也都是一般日本电影和连续剧喜欢启用的甘草演员。这部电影可说是大牌济济,不乏许多熟面孔的演员。这次最大的惊喜莫过于看见了男主角加势亮和饰演好友的山本耕史。个人觉得加势亮是继浅野忠信后日本导演最喜欢启用的面孔,虽然二者风格完全不一样。加势亮单眼皮的外貌完全不突出,然而就因为是这种没有任何特色的模糊面孔,运用在电影里面特别有味道。之前注意到这个演员是在《蜂蜜与四叶草》里的眼睛君真山(不可否认我似乎有些眼镜控);后来他又出现在Client Eastwood的《来自硫磺岛的信件》(Letter from Iwojima ) 中。眼睛虽然小,但是木然的表情特别有戏感,相信他在电影上会大有作为。

还记得《情书》中那位暗恋藤井树神经质的长发女生吗?饰演男主角前女友并协助拍摄案件重演画面的铃木兰兰,如今已经成熟的看不出当年的可爱轮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