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ober 20, 2006

日本漂流紀實——回憶中的日本(10):日本人(續)

上次寫著寫著,結果完全忘了將其中一點觀察一起寫進去,現在特別另開一篇,即時補上。

説是觀察,老實說根本就沒有那麽了不起,只是發現了一個現象,卻也沒把握好好的揭開這個謎團。

這個現象打從三田之旅就已經開始,尤其是Aunty Cat帶我們四處逛逛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隨著我們來到大阪、神戶、京都、東京,看到的情況幾乎相同。

那就是:很少看到仍在工作的高齡人士。

正確的説法其實應該是,我看到及接觸到的工作人士,都是年輕人。

呃,這個説法又好像不是太正確。還是仔細一點地將我的觀察向大家報告一下吧。

個案(1)
地點:三田公寓式住宅停車場(這裡的公寓應是Apartment而不是Condo)
時間:4月第1天冷空氣中擋不住暖暖的正午太陽下

Aunty Cat準備帶我們出外用午餐,來到樓下時,正巧碰上垃圾車到住宅區回收垃圾的時候,隨行的2、3位工作人員穿著白色的工作服正在協助進行資源回收。他們全都是20出嵗的年輕人,若我沒有看錯,那白色鴨嘴帽底下的金色頭髮。

個案(2)
地點:三之宮的商店街(算是神戶市境内…吧?)
時間:下午睡眼惺忪卻不得不打起精神逛街的時候

還沒屆下班時間的三之宮街道,雖然就在神戶車站附近,卻沒有人滿爲患。當然,乘著老公還沒下班孩子尚未放學回到家的主婦們不禁忙裏偷閒在街上無事閒逛,其他就是象我們這種身份不明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時間又很多的遊客充斥著這裡的商店街,在一間又一間的店鋪裏竄來竄去。就在這時遇上了一個十幾嵗女生,請恕我無法正確判斷這個女生的年齡,畢竟我身在時尚風行的打扮王國日本,雖然那個女生只是身穿淺藍色的工作服,我只能估計那或許是剛自高中畢業的少女或是正在打工的高中生。但我絕對能判斷出她正在做什麽,沒錯,她正拿著掃帚和畚箕,在清掃街道。一眼望去,附近並沒有和她身穿相同制服的店員(相信我,日本的商店店員不僅要維持店内的衛生,同時要顧及自己店家門前的整潔,因此店員在店外門前掃地是很平常的事),因此我猜想,她應該是受僱于商店街的清潔工人。

個案(3)
地點:京都某家Mister Donat
時間:早上9點多正打算前往金閣寺途中

發現便宜的Donat!在買了香噴噴的甜甜圈后,打算借用店裏的洗手間行個方便,只見一個十幾嵗的女服務生剛清洗好店裏的衛生間,示意我們隨意使用,接著又拿著拖把在不打擾客人的前提下努力地拖地板。


當然,還有便利店、小吃店、餐廳、紀念品店等等,我遇到的店員幾乎都是十幾二十嵗的年輕人(先別提三田農場那對老夫婦和東京車站派出所的大叔們)。而我遇到的老先生老太太,幾乎都是在觀光區櫻花樹下拿著相機當興趣拍個沒完、又或是在小吃店或名勝地裏成群結伴四處“吃風”。

或許是因爲自己仍只是一名遊客,並沒能真正融入日本的生活,所以只看到冰山一角。但是,我所發現的日本,真的有許多基層工作是由年輕人在負責的。像新馬一帶,倒垃圾、洗廁所、清掃街道、收碗盤的工作,往往是由社會的弱勢分子,如退休的老人家、家境貧困者、外勞、異族同胞在進行的。小孩子從以前就被灌輸,如果不努力讀書,長大就只能變成一個倒夜香的。而這種觀念,隨著時間轉變慢慢演進到倒垃圾或是清潔工之類的。唯一不變的,就是每一個時代的小孩子都相信了這一套説法,不管後來有沒有真的努力向上,都相信倒垃圾、掃地、收碗盤是一種非常低下的下賤工作。甚至非常沒有教養地一廂情願地擅自鄙視那些從事此類清潔工作的人。

然而,我來到日本卻看到如此不一樣的景觀。這些所謂“低下”的工作,在這個文明發達的城邦裏,卻是由一群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人在進行著。在新馬的那麽被鄙視的垃圾,換了一個環境來到了日本,竟變成沒有想象中那麽骯髒噁心,仿佛連從事清潔工作的人們都被擡高了身價。這種心理轉變到底是一種“崇洋媚外”?還是“自我貶低”?

當然,日本會走到這個地步,和它的經濟發展不無關係。泡沫經濟結束之後,日本面臨最悲哀的情況就是學生走出學校后找不到工作,萎縮的企業結構與日漸低糜的經濟發展無法承載年輕人湧入社會的就業市場。許多原本以爲畢業后就是一片光明的年輕人屢屢在求職面試中碰壁,變成只能縮在家裏當個米蟲的大有人在。無法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的畢業生滿街都是,一個個只能變成“浪人”打著短期工作混口飯吃。在街道上、便利商店裏,滿是畢了業卻找不到正式工作的年輕人,只能靠掃地、倒垃圾、清掃廁所這些原本“低下”的工作,維持自己在這個萎靡不振的城市裏呼吸的一口口氣。

我只能安慰自己,正視這種潮流的變化,並且高興著發現這個事實的自己。誰知道這種境遇有一天不會發生在這裡的我的身上?

October 02, 2006

日本漂流紀實——回憶中的日本(9):日本人

先聲明,我這裡說的日本人並非一概性指所有的日本人,而只是我在日本旅行期間所遇到的日本人。因此,也不是要在這裡說日本人的壞話,或是做單方面地吹捧日本人那種崇日媚外的狗腿事。這篇文章只是單純地記述了我在日本所觀察到的那些我所接觸的日本人的面貌。還請多多指教。

因此,下述文章的:日本人= 我所接觸的日本人,還請各位看官千萬記得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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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以前到現在,縂覺得日本人是一個矛盾的民族。

既獨立又合群,強調群體的共融性同時又講究個體精神。這或許是長久的東方農業國家在遇上西方獨立精神文明之後產生的最大差異點。表面上保守又傳統的日本人,又有放蕩荒淫的另一幅面貌,白天是積極向上、為工作社會鞠躬盡瘁拼死拼活的道貌岸然,下了班的晚上又可以到聲色場所酒池肉林一番,什麽情色事業及肉體服務都是蓬勃發展,展現了日本人白天和夜晚兩种絕然不同的風貌。但或許其實那也只是一種人性的反彈,在苦苦壓抑和自虐的工作之後,沉溺于荒淫是很自然的極端發展,而日本人也輕鬆地游走在這兩种極端生活的反彈之中,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慢慢走向今天的日本。

在數百年長久的武家治國之下,日本會走向軍國主義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現在的日本卻永遠地遠離了那一片陽剛氣節與情操,或許在雄性極端那裏種種地跌了一跤,日本社會現在囘彈到陰性的另一個極端,走在街上,人群中滿是一堆中性個體。女孩子還是一樣地為悅己者容,打扮一貫地“卡瓦伊”,而男人卻越來越沒有陽剛味,反而越來越趨向中性體。在路上的一對對年輕情侶迎面走來,竟讓人有一種“百合族”錯覺。

像是我在三田前往京都的JR電車上,就遇上了一群囯中生。

過了吃飯時間將近2點的電車上,身穿著紅色的運動外套及運動褲,看樣子該是參加了什麽課外活動后準備回家或是上哪兒繼續流蕩的學生們聚在一起唧唧歪歪的。大大的眼睛,平滑的臉頰,秀氣的五官,半長不短的頭髮,纖細的脖子,細得像能輕易折斷的手臂和雙腿,姐手姐腳的肢體舉止,身體似乎還散發著淡淡的牛奶味……要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和聊天的對象,我绝对以爲這絕對是一群“娘兒們”。

我和J剛好坐在車廂出口旁最後一排的座位,這些“小姐們”就正好站在我們的座位邊、或是出口旁,興致勃勃地聊著天。突然在門邊的其中一個尖聲叫起來,和其他的同伴們熱絡的討論起來,還吸引了站在我們身邊的那幾個,好幾個小孩子在那裏嘰里呱啦的,我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出去,才知道他們到底在討論些什麽(那時還聼不懂日文,當然,現在也還不是很懂)。

原來隔壁還有一列電車正與我們平行向同各方向駛去,由於剛剛離站,所以兩輛列車之間的距離還算是相當的近。那輛列車的門口邊站著一個學生妹,老實說我看不出是囯中生還是高中生,畢竟我認不得日本的學生制服,而且一般女生的外表都會比同年齡的男生來得成熟。不過很明顯的,這群囯中生在談論得很明顯就是隔壁列車裏的這位女生,因爲除了女孩子,我想不出能讓這個年齡的男生滔滔不絕像發情的猴群般呱噪地吵個不停的理由。

結果,因爲他們的這一舉動,我才真正確定這群猴子是“公”的。不然,怎麽看我也沒辦法相信這一群臉孔看似女生舉止扭捏的傢伙居然會是“男”的。

此外,在御宅族之中,除了“蘿莉控”(源自于 “Lolita”小説/電影中成年人對於幼小女生的扭曲性愛戀)情意結外,意外地出現了所謂的“正太控”(源自于日本漫畫發燒友對於《鐵人28號》的小男主角“正太郎”的狂熱喜好,引申至現代成年男女對幼小男生的狂熱喜好,對他們來說,身穿短褲的小男生有莫名的“性誘惑”),不只漫畫中出現“正太”類型的角色和戀愛情節,就連同性戀色情商品中也特別為“正太控”推出專綫商品,年輕的乳臭少年似乎成了成年人的美好幻想,在姐弟戀大行其道的同時,除了大叔大伯(對日本少年們來說,25嵗以上就堪稱“大叔”了!)對少年有異樣的情意結外,甚至連一些成熟大姐姐們也對這些年輕小伙子產生異樣興趣。援交不僅限於成年男子與女學生之間的關係,甚至存在于成年男子或熟女與少年之間。日本社會真是有夠扭曲的……(要想進一步了解,可參見Wikipedia 網上百科全書)

或許就如三島由紀夫在《不道德教育講座》裏面呼籲的那樣,爲了不被醜陋的大人利用,戰後的年輕人遠遠地脫離了陽剛正氣和肌肉橫生,淪落成爲奶油味極重的中性個體,變成沒有戰略價值的肉塊,不再被寄以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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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初春的關係,又或許是天生的品行與教養,日本人都很有禮貌。像是在4月的某一個星期天,我們前往京都醍醐寺參加“醍醐花見”。戰國武將丰臣秀吉在亡故的那年1598年,曾在京都醍醐寺和兒子秀賴、正妻北政所、側室淀殿、諸位大名(臣服于幕府將軍手下的大名,既為“藩主”。但戰國時期的大名並非受幕府任命,只要支配數郡到數國勢力,能穩固支配國人者,就是大名。戰國時代的大名一般被稱為戰國大名,出身背景以守護、守護代、國人和平民四種為主。以及說只要立下戰功或汗馬功勞,連平民都能躍升為藩主,NHK2006年度大河劇場“功名與辻”就是這樣的例子)以及隨從近1300人,舉行了一場賞花大會(當然是櫻花)。或許是丰臣秀吉人生在世最後的一次繁華盛會吧,醍醐寺有意識地將這場盛會永遠地保存下來,在每年4月的第2個星期天,舉行一場仿真式「豊太閤花見行列」,以期重現當年太閤賞花大會的盛況。

極愛櫻花和祭典的日本人怎麽會錯過這一年一度難得的盛會?雖然我和J將近1點20分才抵達醍醐寺,沿路上已是人山人海,簡直可説是一出JR醍醐站就看到絡繹不絕的人群往醍醐寺的方向前進,就連車站外還有特別服務的巴士川行,將一批又一批的遊客特別送往醍醐寺。平日空無人煙的購物中心和餐廳也變得人潮蜂擁,精明的店家甚至還特製便當、飯糰,在車站附近設攤零售,讓遊客們可以直接帶在路上吃。

結果還沒踏進醍醐寺的大門,通往寺門的唯一通道已經被擠得水洩不通,我們去到的時候,正好是仿真花見遊行出列的時候,由保安人員(志工?警察?)有序地維持現場,不讓群衆隨意接近遊行隊伍,擠得滿滿的通道只能慢慢地尾隨隊伍及保安人員湧進醍醐寺大門。或許真的是因爲春天的寒意中透過人潮帶來絲絲暖意,即使非常擁擠的人群,大家都沒有一絲不耐,更沒有發生什麽推擠事件或任何怨聲載道,大家只是很有秩序地順著人流移向寺廟方向。甚至碰撞到他人時,都只會很有禮貌地“Sumimasen”,互相道歉。

天!這在我生活的環境裏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推來擠去,不耐煩地咋嗟聲此起彼落,甚至有人被粗魯地推到踐踏,空氣中洋溢著人們心中的不滿與煩躁。這也許就是我討厭到人多的地方去的原因,但是這理所當然的景象到了另一個國度卻以絕然不同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讓我不禁頭昏了起來。爲什麽同在一個地球上,人類可以如此不同?到底是因爲氣候溫度的變化改變了人心,還是因爲這裡的人受到高度教養和教化而揮發了作用?

就連我們坐電車的時候也是,日本的電車月臺和本地的一樣,都會在車門兩旁劃分界限,並要求乘客先讓裏面的搭客下車后才登車。甚至就連在月臺上等待電車入站的乘客們都會按著月臺地上規劃的斜綫排成一列列,有秩序地上下車;可是這裡的人往往在列車到站的時候就紛紛將車門出口圍得水洩不通,甚至不等車上的人下車就爭先恐後沸沸揚揚地擠進車去,深怕座位會被搶走似的,讓下車的人抱著披荊斬棘的心態下車,真是帶來很大的不便。前幾天一位日本來的朋友就這麽跟我反映了她的不解,習慣了有秩序謙讓的日本生活的她不明白爲何這裡會出現這樣的現象並感到非常驚訝,而我也只能很不好意思並曖昧地聳聳肩,無法做出任何解釋。但是相信答案都在我們心裏。

而且上了車的搭客會很主動地直接往車廂内部移去,而不像這裡的搭客,死賴在出口附近,對上車的搭客造成困擾,甚至還因爲進不去而得等待下列地鐵。我曾經在京都體驗過一次擠得動彈不得電車經驗,電車突然刹車的時候搭客不免互相碰撞,或是向同個方向倒去而造成推擠,但是每個人事後都會趕緊平衡站好,向彼此互道對不起,那次的體驗讓我感覺的整輛列車的搭客都是生命共同體。而且似乎每人都有“將心比心”、“推己及人”,互相站在對方立場為彼此着想和考量的優良品德,所以就能在電車上自發性地往内部移動,會等到電車内的搭客全部下車后才上車,更不會讓自己的狗在街上隨意大小便,而且每次都會隨身攜帶清理用具。

這裡又何時才能在人類精神文明上發展進步到如此程度?